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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瑞娟化蝶而去,地方戏曲的灯光正在转暗

文|常识与偏见

灯光转暗,大幕低垂,地方戏曲正在告别我们的日常生活。但这并不等于我们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种现实。地方戏曲中积累了丰富的地方文化,蕴含着祖先的情感,因此我们有责任将它保护下来,传承下去。

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范瑞娟,2月17日在上海逝世,享年93岁。

令人唏嘘的是,再过两天,就是生前与她同台演出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另一位著名越剧演员袁雪芬逝世6周年的纪念日。

自1945年1月,范瑞娟和袁雪芬两人联袂首演越剧《梁祝哀史》开始,这对姐妹在越剧舞台上合作了几十年,前者演梁山伯,后者演祝英台,在江浙沪地区亿万观众中深入人心,并且随着1949年后第一部彩色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拍摄,两位演员也受到了全国观众的喜爱。

而“文革”结束后,电影《梁祝》作为当时最早解封的作品之一,极大地满足了长时间遭遇文化饥渴的国人的需求,一时成为市井的盛事。

如今,两位先生双双化蝶,但愿她们能够在天国再度聚首而永不分离。

但是,范瑞娟去世的消息,在当天的新闻传播媒介上并未成为一件重要新闻,尽管上海一些地方网站、手机端APP等都发了消息,但也仅此而已。如果说因为范瑞娟所依附的越剧艺术是一种地方戏曲,它在江浙沪以外的广大地区并无影响力,因此在国内其他地区毫无反应是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在江浙沪地区也反响平平,则表明了一个冷酷事实,地方戏曲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已不可能唤起人们对它的热情。

不必否认,地方戏曲曾经有过辉煌的时代。但是,地方戏曲有一个无法突破的瓶颈,即它所使用的地方语言使其无法走出特定的地域,成为一种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曲种。

地方戏曲的繁荣,是以传统的农业社会为根基的。农业社会的最大特征,便是操着同一方言的人群集中于同一地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交通的不便使人们与外界很少来往,使用方言的地方戏曲便应运而生,成为人们打发闲暇时间的最好载体。

但是工业化社会以后,随着人们在大范围的区域里频繁流动,地方戏曲却因为语言的局限而无法适应,最终只能渐渐式微。

作为一种艺术表演形式,中国的地方戏曲有其深厚的艺术底蕴,其唱腔可以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尽情表达出来,而以写意为特征的艺术表演手法则使它在简陋的舞台上能够装载丰富的内容,因此有相当高的艺术境界。

但是,对于大量普通观众来说,这种表现手法却存在曲高和寡的问题,一些戏曲的唱词如果过于追求文词的古奥曲折,固然可以让文化人觉得齿颊生香,但对更广大的普通观众来说,难免会听而生畏,而随着电视剧的出现,观众自然更乐意接受那种“一看就懂”的直白表演。

地方戏曲作为一个地方的“文化名片”,曾经得到了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越剧在中国众多地方戏曲中脱颖而出,成为老百姓熟知的一种剧种,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青睐,范瑞娟、袁雪芬这对艺术姐妹与周恩来的友谊曾经传为佳话。

当年上海地区有大量职工迁往大西北三线工厂,为了让他们的思乡之情有一个出口,政府还专门组建了一个兰州越剧团,这样一个超越地域的越剧团,它的生存自然全凭计划经济时期的政府或企业供养。但时至今日,随着当时那一批内迁职工的老去,他们在大西北地区成长的孩子是否还能对越剧有感情,是充满疑问的,甚至,这个越剧团的生存都会成为问题。

现在,地方戏曲已缺少足够观众,一些剧团甚至生存艰难,很多地方的政府一直在用财政资金对其进行扶持。但是,艺术的生命最终只能来自观众,这种用政府的力量来维持一个艺术品种生命的做法,充其量只是让一些演员的基本生活有保障,却很难唤回地方戏曲的艺术生命。

在文化艺术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它的生命周期。以中国来说,唐代的诗、宋代的词,都创造了中国艺术的高峰,李白的诗可以换酒喝,柳永的词连井台边的老太太都爱听。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它们都无可奈何地从黄金宝座上跌落了下来。时至今日,虽然艺术家们仍能够吟诗填词,但是诗词这种形式毕竟已经离开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因此今天要想让诗词重新产生唐宋时代的艺术魅力,无异于缘木求鱼。

同样的道理,在地球都已经成为一个村庄,更不要说中国四通八达的交通使原来封闭的地理环境不复存在的情况下,地方戏曲走向衰落,也是一种可以理解的现象。

事实上,以越剧来说,随着像范瑞娟、袁雪芬这样的老一代名角的离去,越剧市场正在逐渐趋于平淡。而环顾国内其他地方戏曲剧种,其面临的困境与越剧大同小异。

灯光转暗,大幕低垂,地方戏曲正在告别我们的日常生活。但这并不等于我们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种现实。地方戏曲中积累了丰富的地方文化,蕴含着祖先的情感,因此我们有责任将它保护下来,传承下去。

在时代发展的过程中,一些原有的文化品种遭遇淘汰,并不是地方戏曲的独有现象。此情只可待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果样样都需要政府出钱资助,那对政府来说也是一个过重的负担,而且会加重文化与时代的脱节。

各地政府可以考虑建立地方戏曲博物馆,将老一辈艺术家的舞台倩影和声音保存起来,让爱好者有缅怀的场所,也让喜好它的年轻人有学习的桥梁。通过这样的努力,也许我们仍然不能指望地方戏曲能够重塑辉煌,但至少,在未来的发展中,我们还是能够像在央视举办的诗词大会一样,看到爱好者们一展戏曲表演才华,让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发出一声又一声赞叹。

如此,也就足以令吾辈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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