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从事体育运动,谁就摆脱不了政治的影响
文|冰川思享库

在那个城邦纷立的年代,城邦希望赢得他邦的尊重,最好的方式不是战争,于是希腊人想到了用体育竞技的方式来进行和平的战争。
【小编的话】一直以来,西方哲人一旦在现实中遇到无法解答的问题,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回到古希腊去。中国人也一样:回到先秦去,看看先哲们是怎么说的。
但是面对现代竞技体育,中国人却无法问计于先秦思想家。它起源于古希腊,遵循古希腊的逻辑。看懂古希腊的体育,有助于理解现代竞技体育。
小编为此选编了一篇关于希腊体育的文章,供各位思考。
苏格拉底曾这样评价城邦:“是城邦给了我生命,使我受到抚养和教育。我首先是城邦的孩子和仆人,比起父母和其他祖先来,城邦更为尊贵,更为可敬,更为神圣,她受到众神和所有理智的人的尊敬。”
古希腊城邦是希腊文明的起点,它孕育出了哲学、历史、艺术、宗教和体育。没有城邦的滋养,体育运动还是寄生在劳动、狩猎、祭祀、军事和娱乐等人类社会行为上的藤蔓。
城邦使体育运动凝造成为人类的美德,成为古希腊教育三大支柱之一(知识、艺术、体育 )。
古希腊城邦对于体育运动发展的作用是什么?答案是城邦给了体育生命。
体育运动是古希腊人生存发展的需求
“体育的起源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组织化的身体教育行为产生于劳动技能的传习、巫术和模仿游戏;形成于原始族群首领产生过程的原始祭祀和成年礼仪中发育出最初的竞技形式;某些娱乐性身体活动可能来源于动物阶段的嬉戏行为或对劳动、军事活动的再现;而形形色色的运动形式部分来源于人类动物祖先遗传下来的本能活动,部分脱胎于对劳动或军事活动的提炼” 。

体育运动发展的基础一直与社会的需要和人类的生活紧密联系在起,其形成的某些技能,如:走、跑、跳、投等形成一种特殊的文化语境,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成为人类活动的重要手段之一。
古希腊人的体育活动来自于他们的生活,与生活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黑格尔曾经说过:“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但是同时也鼓励人们追求利润,从事商业。”
地中海既没有广袤的草原,也没有东方的大河与沃土,有的只是被重重的山峦和起伏的波涛分隔成小块的岛屿、沿海平原与盆地。希腊人最初在大海上的主要职业,并非捕鱼或经商贸易,而是通过海洋去劫掠获得财物。
古希腊人对于抢掠、篡权、偷欢、蛮横等品行,并不认为是缺点,在他们对于神明的描写中可以看出,神明们都是被高度的拟人化。他们对于力量与勇气的崇拜达到惊人的地步,尤其对于战争中的英雄人物,即使自身有许多缺点也不影响其荣誉地位。
在这个以海盗为荣,以抢掠为职业的社会中,体育运动的重要性在生活中得以体现,冷静的头脑、敏捷的身体、矫健的步伐、快速的奔跑、过人的勇气、无比的力量等组成了一个完整希腊人。

体育运动是希腊人精神的象征,在力量与勇气组成的荣誉面前,城邦与公民都在努力追求荣誉的最高峰。古希腊人在城邦生活中,完成了将体育从野性向理性的升华,体育运动成为城邦生活支柱之一。
古希腊的人们崇尚体育运动,所以几乎每位古希腊自由的公民都到练身场去接受训练,尤其是那些贵族,他们认为只有到练身场去受过训练的人,才算是有教养的人,否则就要将他们归入做手艺和出身低微的人之列。古希腊城邦的公民全民皆兵,需要士兵般强壮的身体,以适应战争中扩张和防卫的需求。
于是,人们争相进行体育竞技,城邦也积极组织体育竞技,体育运动已经深深地印刻在古希腊人的思想中,体育运动成为古希腊人的生活内容之一。
古希腊的城邦体育
城邦是自治、民主的城市国家。各个城邦都在建设自己公共性的体育设施和运动场,没有城邦中的体育设施,体育还仅仅是兵营里的操练,是宫廷里的游戏,是城邦给了体育发展成为社会性活动的机会,使公民争相参与体育竞技成为可能。
在城邦的公共空间——露天广场和运动场,公民在这里集会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进行体育锻炼,展示力量与美。

苏格拉底说:“身体锻炼对个人和国家都是有用的,每个市民都有保卫国家的义务,保持最佳状态,一旦国家有难,便能听从出征。”他这里提到的国家指的就是城邦,城邦要求每个公民进行身体锻炼保卫城邦,是城邦的生存现实赋予公民义务与责任。
在城邦,体育运动具有多种社会价值,成为构筑城邦现实与精神的重要因素之一,城邦赋予了体育一些神圣职责:
(1)保卫城邦。通过体育运动锻炼公民的身体,培养坚强的意志,塑造完美的品格,使公民成为保卫城邦的肉体防。
(2)宗教信仰。古希腊人“从来不认为他们的身体见不得人,或者为了讨好神明,便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因为希腊的神明,也很注意自己的仪表,他们也参加赛跑、参加游泳比赛、参加驾驭烈马的比赛”。在城邦,体育成为人神共舞的重要形式,宗教仪式过程中充满了体育气息。
(3)政治交往。在城邦内部公民与集体间的交往中,体育运动是一种重要的形式,在竞技场中聚集许多公民,交流政治见解、发表演说,不经意间活跃着体育的身影。城邦之间的交往更需要体育,奥林匹克运动会就是最大的政治舞台。

(4)美的追求。希腊人追求体育中的美,最直接的表现在身体美上,“他们把具有健、力、美的躯体视为神和自然的恩赐,身体美成为他们追求和崇拜的对象,谁有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肌肉、灵敏的身手,谁就是最美的人”。
(5)城邦生活。古希腊人的自由、奔放的思想充分融人到体育运动中,在雅典,一年内就有144天为公共的宗教节日。在城邦的生活中人们将体育作为娱乐的手段、锻炼的途径、交往的工具,体育对于公民在城邦的生活,就如同吃饭和睡觉一样平常和自然。
古希腊公民的身体是公共财产,它由公共舆论支配着,“独立的身体”成为公众评头论足的话题,这无疑是体育竞技场磁力效应吸引的结果。“在竞技场中,公众对运动员的评判除了给胜利者极高的荣誉外,就是对他的身体大加赞颂”。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城邦间频繁的战争使人感到紧张、惊恐、焦虑和不安。而在体育竞技中,人们可以得到暂时的放松,尤其是当运动员自己的力量得以宣泄和勇气得到展示时,自信心便获得极大的提升,观众也能在观看中得到慰藉。

于是,在竞技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快乐和自信的,赛跑、拳击、角斗使得人们面对敌人或死亡时进发出求胜的热情,体育运动成为人们精神的现实依靠,通过体育运动人们才真正感到自身的强大。
体育运动的演进过程随着城邦制度的不断完善和建构而逐步发展,体育运动受到城邦经济、社会、文化等诸多因素影响,并服务于城邦社会的发展。
体育与幸福
对于幸福的追求和向往,是几千年来人类共同的宿愿。柏拉图认为:“幸福中最高的要算:第一为健康,第二为美,第三为体格的强壮和活泼。”
从柏拉图对于幸福的解释中,我们看到体育成为一切幸福的根源,体育可以带来健康的身体、身体的美和强壮的体格,体育可以培养出活泼的心态,体育是古希腊人所有幸福孕育之所在。

在古希腊,体育运动成为人们追求幸福的一种主要方式,它不仅能带给个人幸福,同时对于城邦实现幸福具有重要作用。
城邦的幸福是离不开人对于体育幸福的追求,城邦的幸福是建立在公民幸福的基础之上,因此,体育的幸福是城邦必须遵循的幸福原则。城邦是自由人的城邦,自由人的幸福与城邦的幸福连为一体,体育活跃在城邦事务的诸多领域,当谈论城邦的幸福时,体育是必须涉及的问题。城邦的幸福实现过程,就是体育幸福向城邦传达的过程。
体育意味着自由
古希腊城邦是自由的,所以城邦从产生到发展、从公民到领袖、从精神到行为、从哲学到体育到处都充满着自由的思想,城邦自然就是自由的实体。
只有城邦公民具有了自由的思想、自由的行动、自由的生活、自由的交往,体育活动才有了开展的基础。由于古希腊城邦是自由的,体育是自由的,公民是自由的,这一切使人身体的自由发挥到了极致,哲学、艺术与体育都蕴生于自由的意识和思想中,或脱胎于自由的行为与实践中。

体育的本质,究其根本宗旨,也需要追求自由,这一自由恰恰可以弥补人类理性自由缺失的身体自由、感性自由和行为自由。自由是体育本质最高层次的实现,是构成体育本质的另一重要元素。
古希腊人在体育竞技中能够主动感受到身体的自由、心灵的自由、感性的自由和理性的自由,这种解脱和无束缚的感觉,是身体在体育锻炼中自由领悟的过程,使参与体育竞技的运动员与自然、与神灵、与自己相互融合,最终达到人性的自由与解放。
体育造就英雄主义
对于城邦的英雄,我们立刻会想到战争英雄和体育英雄。
在荷马时代,战争英雄与体育英雄是重叠的,如《荷马史诗》中的英雄人物:阿喀琉斯和奥德修斯,他们都是所谓的巴赛列斯(部落首领),他们都是体育竞技的高手。巴赛列斯的标准形象是“英雄”,而不是“国王”。“他的权力基础不是法定的制度,而是个人的智慧、勇敢、力量,以及因此而赢得的属下的忠诚。
荷马史诗中的英雄一般具有鲜明的个性:强悍健壮、充满活力、性格刚毅、行为勇敢。而在战争中表现勇敢是他们的首要美德,此外,英雄还要表现出高超的智谋和其他多种才能。

在城邦时代,由于突出集体的作用,战争中的个人能力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人民对于荣誉的肯定转嫁到了体育竞技场中获胜的英雄。用橄榄枝编织桂冠戴在胜利者的头上,象征着最高荣誉。英雄们既为荣誉而存在,又为荣誉而战,而荣誉既是通过共同生活而规定,同时属于个体。
每一个英雄都有自己的荣誉,荣誉被认为是根据正义的原则按本人的功绩给予个人的权利。体育竞技的冠军不仅是个人的荣誉,也是城邦的荣誉,城邦对于荣誉总是不吝啬的,它赋予体育英雄以崇高的荣誉和惊人的财富。
在那个城邦纷立的年代,城邦希望赢得他邦的尊重,最好的方式不是战争,于是希腊人想到了用体育竞技的方式来进行和平的战争。在城邦时代人民追求和平与幸福,同时迫切地渴望荣誉和赢得赞美,体育成为获取荣誉的一种最好方式,于是城邦积极培养运动员,并着力打造体育英雄。
体育成就美德
在古希腊四大传统道德是:智慧、勇敢、节制和正义,勇敢是排序第二的品质。勇敢就是无畏地面对高尚的死亡,或生命的危险,而最伟大的冒险莫过于战斗。古希腊人对于勇敢的精神也是充满智慧的回答。
在一个正义的城邦中,需要传达给公民智慧、勇敢、节制和正义的思想,勇敢是每个公民必须面对的问题。对于勇敢的培养,古希腊人通过体育去培养人的勇敢,勇敢是一种品质,它不是鲁莽、怯懦、无知和激情的勇敢,而是一种高尚的德行。

对于体育的勇敢,它需要智慧(机智)的勇敢、节制(理性)的勇敢和正义(荣誉)的勇敢,正好与四大传统道德相对应,体育的勇敢中将智慧、勇敢、节制与正义全部囊括。
智慧的勇敢有助于培养人沉着、冷静、睿智的品格,对于事物思索,总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节制的勇敢是告戒人民不要被激情所左右,不要被欲望所干扰,需要用理性来保持处事冷静的态度;正义的勇敢是对于一种人生信仰的追求与激励,追求着荣誉,是民族利益的永恒象征。
对于城邦来讲,体育的勇敢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体育运动所赋予的激情、勇气与荣誉,而是通过体育进行哲学思索,让公民通过体育运动具备智慧、节制和正义的品质。
体育阐述政治
在古奥林匹克运动会上运动员不仅代表着自己,最为主要的是代表着城邦,获取荣耀是城邦的光荣,城邦成为这个竞技舞台相互角逐的对手。
德国体育史学家莱默尔先生说:“运动和政治永远分不开,运动最有兴趣的地方,也是政治家最有兴趣的地方。谁要从事体育运动,谁就摆脱不了政治的影响。否则,就别参加运动。”在古奥林匹克运动会上,除了体育竞技,还有政治、经济、文化等活动。

“竞技场外,各城邦使节聚会讨论政治,缔结条约;哲学家们围在一起探讨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众多问题;诗人和艺术家们在练身场内外朗诵诗作或展示艺术作品;各地商人则在竞技场外竞相推销商品”。
在奥林匹亚节这个四年一度的全希腊集会上,借助参加祭神典礼和观看体育竞赛的机会,城邦之间展开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交流。“各城邦讨论一些重要的政治问题,庆祝共同的军事胜利,解决彼此之间的争议,发布具有重要意义的多边公报,甚至结成各种性质的同盟”。
由于公民更多的是以城邦代表的身份参与奥林匹亚节,所以在任何具有竞赛意味场合下所取得的个人胜利,都同时代表着其所在城邦的胜利。
一个人获得荣誉值得嘉奖,一个城邦获得荣誉更为荣耀,更为神圣。个人的美德是城邦的基础,城邦的荣誉与个人的荣誉在目标上是一致的,体现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上,运动员的获胜,就是城邦的胜利。
在希腊人的观念中,在竞技获胜本身即是一种优秀品质。因此,“城邦的公民倾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事体育训练”。希腊城邦体育发展到最高境界,就是孕育出了受到全体希腊公民认同的泛希腊竞技运动会(奥林匹克运动会),表现出希腊城邦在邦际文化活动中的整体性。

古奥林匹克运动会作为古希腊体育的最高形式,不仅贯穿于希腊城邦时代历史演进的始终,而且影响着整个古希腊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作为古希腊人最重要的仪式,古奥林匹克运动会所展现出来的哲学、宗教、艺术和体育,反映出了古希腊城邦生活的全貌。
而竞技运动会中的体育比赛承载着古希腊文化中的原始蕴意,彰显着城邦和公民个体文化心理中的性情、意愿与哲理,其中的矛盾与对抗、交流与融合、战争与和平是古希腊人的文化宣言,成为整个西方世界文化思想的灵魂。
总结
文化的汇聚形成了文明体育文化是古希腊文明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城邦培育出独具特色的体育文化、运动风气和健身习惯,是人类身体回归野性、强健和自由,并从原始走向文明的一次哲学反抗和呐喊。
城邦使体育运动得以繁荣并上升为古希腊人对于生活的思考、生存的探究和哲学的考察,原本体育运动还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文化碎片,游荡在人类社会生活的身体本能行为之中,是城邦的提炼和挖掘使得体育运动形成自己的文化风格和特色,体育运动成为泛希腊节庆中人们最愿意欣赏的文化节目。
因此,体育运动自然成了人的身体哲学、生命哲学和行为哲学。在古希腊,城邦与体育的关系是什么?回答是:城邦给了体育生命。
本文转载自《体育学刊》2010年第10期,原标题为《是城邦给了我生命:对古希腊城邦体育运动的文化研究》,作者为刘欣然、邱祖建 、黄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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