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福东观察
文/韩福东
“袁世凯临死前，中国各省掀起一股独立潮，发轫于西南，继而在两广蔓延，到了1916年4、5月间，江苏、安徽、江西、陕西、四川和湖南等地，也先后宣告脱离中央。夹在这众多独立省份之间的湖北省，局势变得微妙起来。其中的一个后果是，这一年的“炸弹案”爆发数量，湖北独占了全国鳌头。”
炸弹案的三种说法
最先是在汉口的英租界内，5月10日下午两点半左右，歆生路上车水马龙，突有一枚炸弹落在汉口大旅馆门外阳沟面铁板上，黑烟中传出轰然一声巨响，路上共有九人被炸伤。租界内的华人和印度捕快虽极力搜查投弹之人，但熙攘的人群中竟无所获。伤者被送往天主教堂所开的仁济医院，其中四名微伤者旋即诊好出院。
投弹人逃逸，坊间开始流传各种说法。一种声音称，汉口大旅馆四层楼上当时有某达官与某伟人聚会，“党人”意图加害，但因受阻而不能进入，本来想等他们出来后截击，但观测失准，导致伤到行人。第二种说法是，汉口大旅馆是军署武汉总稽查长刘友才所开，刘捕拿党人甚多，遭衔恨，此次炸弹即以他为目标。另有一种说法则认为，炸弹是故意被投放到闹市的，意在破坏，制造恐慌。
《申报》在对此案进行报道时，亦不知哪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只是，不管是针对官员结果误伤民众，抑或就是针对平民的恐怖袭击，炸弹案的确产生了威慑效果。武汉官场中人开始尽量减少外出，即不得不外出，也会知照巡警加强保护。爆炸案当天，警厅还彻夜警备，在各街道安置救火皮袋，以防有人放火。
送菜学徒胯下引爆
到了第二天午夜，后花楼正街距离警察厅不远的地方，又有人抛掷了一枚和昨日相同制式的炸弹。炸弹正好在太白酒楼一个送菜学徒胡大生的胯下引爆，顿时“血肉横飞，裂为数段，实属惨不忍睹”。除此之外，还炸伤摆摊的一个妇女和卖熟食的小贩，他们所伤不重，尚不致残废。地上石板碎成数块。此次事件后，不要说官员，很多平民也不敢出门了。
巡捕在距现场不远的后花楼口抓获了一个急匆匆想从租界逃走的嫌犯。按照《申报》最初的报道，此人否认抛掷炸弹，坚称逃跑只是因为畏惧爆炸而已。从他身上也没搜到其他证物。但两天后该报又表示其“确属正犯”，英租界的捕房讯明后即移交有审判权的会审公所。王子春（王占元字子春）将军派副官、军法处长来汉口会同警察厅长、会审委员在警察厅提审该犯。
据嫌犯招供，他名为李春生，直隶（河北）人，当兵被开除，从而投入革命党。他本来接到命令在华洋交界处暗杀警察厅长，只因时已深夜，担心租界关门，所以弃弹于途。军警方问获背后指使之人住址后，前去捉拿，发现其已人去楼空。
那时执行死刑真叫一个迅速，12日当晚，警厅即电禀王子春核准将李春生就地处决。十三日凌晨，就提出人犯，枪毙了。
革命党是恐怖主义吗？
当时在舆论中频繁出现的“党人”，特指革命党。从清末至北洋时代，他们以炸弹暗杀闻名于世。其中一个较著名者，是曾任沪军都督的陈其美，在酒楼学徒胡大生炸死一周之后，他也遇刺身亡。这意味着作为革命党对手的军阀，也善于暗杀之道。
但胡大生之死，还是有本质不同的地方。他是一个平民。母亲守寡，与大生相依为命。被炸死后，大生的母亲曾要求抚恤，警厅将此诉求向上提交了报告，但并未见下文。
正因为平民可能成为炸弹袭击的对象，所以汉口商民为避免遭遇横祸，一时无事不敢外出闲游。还有人投书报馆说：被炸死的胡大生家庭困苦，倘若施放炸弹者果有天良，当体念该小倌无辜惨死，暗从邮局汇钱若干，交太白酒楼馆主抚恤其家族，方不失罪己之道。
这是一封图样图森破的读者来信。
面对恐怖行径，政府的反应也变本加厉。不仅各机关门前加强守卫，且在周边派兵巡护。警署通知商团、救火会每夜整备救火器具，以防纵火。重要官署附近人家，一旦被军警调查认为可疑，皆被勒令迁徙。仅军储局西侧街道，就有12家居民被要求三日内移迁，但政府无分文补偿。
至于城门进出，也较从前严格许多。人力车的坐褥都要详细检查，行人衣袋中如有铜元等硬物，定被搜出检视。
执政者和革命党都在拼狠斗勇。一个叫邱世成的警务处密探，本为军务司科长、都督府参议，后参加革命，但因潦倒不堪，又暗中当了叛徒。两个月前，革命党人熊连三预谋起事，被邱世成告密，起事遂告失败。但随即，邱世成被革命党暗杀，“碎尸万段”。而政府为笼络人心，特批准给邱世成家眷一次性抚恤金四百元，另加此后五年每年二百元。
袁世凯未了之梦
政府屡有斩获。在粮道街悦来客栈中捕获的彭姓、蔡姓革命党人，据称曾任军务司副官和武昌邮政支局干事，参与了湖北独立的谋划。经王子春将军批准后，在5月17日凌晨也被枪决。媒体的报道称，近来武汉破获的党案较以前为少，入狱者不多见。王将军认为这是侦探不力的表现，怀疑有故意放纵的内鬼，已严令武汉总稽查署调查处、警务处等机关勿稍疏懈。
但就在枪决两名革命党人的次日，晚上10点30分左右，汉口警察厅署门前又被人扔了炸弹。周际芸厅长幸免被害，但有一个小孩在送医途中气绝，另有两名巡警和一名行人受伤，其中一名巡警伤势严重，不仅手部折断，连耳朵都被炸飞。周厅长等人凌晨渡江向王将军陈明事件经过，王占元下令先给受伤的巡警抚恤金3 0 0元，等医好后再议恤赏。但死去和受伤的行人，则绝口不提抚恤。
此次炸弹案后，全城戒严的汉口更为紧张，警察厅门口已禁止行人通过。各官署必经之后花楼，更派了一连军队驻扎。警方在事发后从警厅对面的群芳酒楼内抓了两名嫌犯，又在附近马路边抓了一个飞跑之人。
只是在这种严查、速审的恐怖氛围中，被冤杀的可能性也大增。
用不了二十天，已经放弃帝制的袁世凯死于尿毒症。他是清廷和革命党冲突中的一个异数，曾幻想在新旧体制间左右逢源，打造一个新世界。为此目的，他不惜施行恐怖政策，也遭遇恐怖性反制。袁世凯死后，庙堂与江湖恐怖行径依旧，留下一个风雨飘零的社稷烂尾工程。
韩福东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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