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镇热点
从乡下来到首尔（当时叫汉城）的淳朴青年“三千浦”，在地铁站迷路了。他爬出了隧道，看到要去的大厦在马路对面，他不得不重新进入隧道，再出来，发现又去了另一个地方，大厦又在自己的身后了。倒霉的他在地下隧道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顺利地找到了那所大厦。
▲《请回答1994》海报▲
这是著名韩剧《请回答，1994》的经典桥段。这部剧在韩国引起了热烈讨论，是2016年影响力最大的连续剧之一。而在中国，它同样受欢迎，在bilibili上光是点播量就达到千万。它回忆了1994年首尔的一些人和事，充满了怀旧色彩。1994年的韩国地下工程设计真是槽点满满，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宏大和强硬——地下四通八达，人来人往，钢筋水泥暴露于外，缺乏明晰的路标。在发展主义的进行曲下，个人在其中显得何等渺小。当然，三千浦固然是个智商不太高的青年，找出口花了一个小时，确实有点夸张，但就算是最聪明的韩国人，在地下隧道中找对方向也颇为费劲。可以说，这个情节刺痛了时代的痛点，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三千浦迷失地铁站▲
事实上，中国的地下工程设置，哪怕是一线城市北上广深，地下隧道的标注比起1994年的首尔，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方面是发展阶段所限。作为东亚四小龙的韩国，在1994年，韩国的人均GDP已经达到10275美元，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这个数字，比起今日之中国的人均GDP都要高了。如果认为经济发展水平与地下设施人性化成正比，那么中国的地下设施还不算做得太差。另一方面是发展理念的差异，在发展的初期阶段一味求速度，求数据的好看，但是发展质量被牺牲了，这其中一个指标，就是人性化程度。顶层设计者是否责任心，是否有远见，从地下工程的设计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首尔地铁站内景▲
今天的首尔地铁站是什么样的呢？最近我调研了一番。人性化程度是高了很多，像三千浦这样找不到北的现象，应该是没有了。因为每一个出口都有明确的标识，有韩文，也有英文和汉字。就算你是完全不懂韩语的外宾，也不至于在里面迷失方向。地铁里还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可以为你提供咨询服务。
当然，你可以说，现在广深的一些新线路，也基本上做到了这一点。但是，真正的差距体现在后头。
▲首尔地铁站韩文、英文、汉字俱全▲
第一是洗手间。南方日报评论员洪丹说过，“洗手间真是文明程度的标尺。”这句话真是入木三分。辉煌的大厦，宏伟的会场，都是表像，修好不难。而洗手间的设置则彻底暴露了城市的底蕴。由于在地下工程设置洗手间必须考虑排水系统问题，因此建设成本很高。因此在国内地铁系统中，有洗手间的站并不多。以广州为例，全市8条线，200多个地铁站，在站内设有洗手间的不超过10个。在北京、深圳的地铁站中，虽然有零星分布，但也难以做到“一站一厕”。就在两年前，深圳还爆出有女子躲在横岗站电梯里“大号”的新闻。
▲首尔梧木桥地铁站标语：“洗手间就是我们的脸庞。”▲
而在首尔、东京，这样的尴尬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洗手间则随处可见，“一站一厕”是基本设置，在大的中转站里，过道上更是配有好几个洗手间。“rest room”或“御手洗”的指示牌经常扑入眼帘。毕竟，上厕所是人类的刚需之一，如洪丹所说，“如果我们对食物怀有感情，那么也应该逐渐建立起对厕所的感情。”哪怕是早期缺乏厕所的线路，也在后期逐步开设。
▲深圳地铁11号线站内的洗手间，但遗憾的是，这样的洗手间其实并不多▲
第二是地下工程的人文装饰。地下工程每日有数以万计的人流量，是一个进行文化传播的平台。啊，“进行文化传播”这个词，我可能用得不妥，这依然是中国的传统宣教思维。在首尔的地铁站，看到文化并非粗暴的植入，而是已经形成了一个力场。首先是音乐，地铁站上飘荡着古典音乐，有助于舒缓人们的紧张情绪，打造起文化的基本面。其次，过道上挂有很多油画作品，虽然不是什么名画，但都是艺术学院学生的优秀作品，每一幅画上还有画作的简介。这对于学生本人，也是一种鼓舞。
▲首尔地铁站 在文化角内边候车边观看视频的乘客▲
第三，在站台的玻璃门外，还印有经典古诗，有韩文、中文两个版本。候车的时间，何尝不是鉴赏古代文献的机会？我在寻思，韩国之所以具备如此出色的文化产业，与文化氛围的塑造有着必然关系。反观中国地铁，无论是音乐、绘画、诗歌统统缺席，看不到人文关怀，只有行色匆匆的人潮，只有边走边看手机的“低头族”，只有类似“向道德模范致敬”的空洞宣传。地铁依然被认为是一个工业设计，而没有进入到“文化场”的概念。我突然想起了中国美院教授范景中近日所说，“人文学科不是直接制造财富，而是在制造一种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地影响着社会”。
▲韩国热播系列电视剧《请回答》掀起的复古风吹进了首尔往十里地铁站▲
在此，不得不感慨，虽然我们也有了地铁，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只是模仿了个形状，远远未得其“真传”。那种带有人文气息的“空气”尚未出现，我们还处在工业社会的末期，远远没能走入“后现代”。今日，韩国观众可以把三千浦的故事，当作笑话来讲了，但对于中国观众，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痛点。中国有多少个“三千浦”，在地铁隧道口中憋着尿，找不到方向。
从蒙昧粗野走向现代文明，走向真正的“以人为本”，们还有不短的历程。至少，地下铁将变成什么样，已经有人指明了方向。
作者简介 | 马立明
深圳资深评论员、跨界学者，现供职于暨南大学
编辑 | 卢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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