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沙关系:彼此利用和相互制衡
文|中东研究通讯
美国总统特朗普将于当地时间2017年5月19日启程,开始其备受瞩目的上任后的首次出访之旅。特朗普此次出访的第一站将是盟友沙特阿拉伯,而不是传统的加拿大和墨西哥,这被外界认为将标志着特朗普外交政策的重要转变。
然而,在奥巴马时期的一度紧张后,特朗普出访首选沙特真的会为美沙关系翻开新的篇章?
美国的追求:安全利益与地区均势
今年4月底,沙特国王萨勒曼对沙特政府高层进行了人事调整和重组,并任命自己的儿子哈里德·本·萨勒曼亲王(Prince Khalid Bin Salman)为新的驻美特使。

新任沙特驻美国大使哈里德·本·萨勒曼,图片来源:alarabiya.net
哈里德的升迁被认为是萨勒曼国王释放出来的信号,意在让沙特王室与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加强联系。

历任沙特驻美国大使,图片来源:alarabiya.net
与前任不同,特朗普从竞选时就表现出对沙特宿敌伊朗极大的敌意,并扬言要撕毁2015年7月奥巴马促成的、伊朗总统鲁哈尼与美俄英法中德六个世界大国达成的‘伊朗核协议’,因此沙特对特朗普抱有很大期望,极力摈弃奥巴马时期的沙美的紧张关系而重修旧好。
沙特对特朗普的乐观态度从其媒体报道中可见一斑,今年1月特朗普当选后,萨勒曼国王与特朗普进行了首次通话,沙特媒体认为‘沙美领导人将在重大议题上精诚相待’;3月萨勒曼国王的另一位儿子、副王储、现任国防大臣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ad Bin Salman)访问美国,沙特媒体将穆罕默德与特朗普的会晤描述为沙美同盟关系的‘历史性转折’;4月在美国对叙利亚发射战斧导弹后,萨勒曼国王公开赞赏了特朗普‘反对叙利亚巴沙尔政权的勇气’。

特朗普会见沙特国防大臣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来源:Reuters
哈里德的任命以及沙特对特朗普积极的态度似乎得到了回报:特朗普宣布就任后首次出访的第一站将是沙特阿拉伯,之后是以色列和梵蒂冈,这三个国家恰好是伊斯兰教、犹太教、基督教这世界三大一神教的策源地。这也表明了特朗普对沙特与众不同的重视程度。
尽管如此,特朗普目前的中东政策仍不明晰。特朗普极力想营造自己异于奥巴马的形象,但他是否能够朝着有利于沙特的方向制定政策却是个未知数。目前美国的一系列做法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和维持地区均势,特朗普在伊朗核协议、也门内战和巴以问题上的态度可能会让沙特大失所望。
首先特朗普为了寻求自身安全利益和中东地区均势,不可能在沙特-伊朗之间完全倒向沙特,这在美国对待‘伊朗核协议’的态度和也门政策中可以看出。
目前随着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节节败退,叙利亚问题的主导权实际掌握在俄罗斯手里,巴沙尔政府暂无下台的迹象。而特朗普有意与俄罗斯缓和关系,这将对打击阿萨德政权和伊朗不利,也就无益于沙特的利益。
‘伊朗核协议’是过去几年沙美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但总统特朗普不同于候选人特朗普,想要从一个多边协议抽身而出谈何容易,而且这样的做法有损美国与欧洲国家的同盟关系。况且美国的反恐战争需要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的支持,而后者与伊朗有密切联系。
特朗普目前还无意于在核协议问题上重新谈判,他采取的做法是严厉敦促伊朗遵守核协议,以遏制其扩张野心。今年2月,特朗普宣布对25个与伊朗弹道导弹项目相关的实体机构和个人进行制裁,而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目前除了对于伊朗弹道导弹相关公司和个人所采取的措施外,并未对伊朗施加广泛制裁,而沙特也并没有强烈要求终止核协议,说明现状对沙美经济和安全利益并无触犯。
但特朗普和奥巴马一样,都要求沙特在反恐战争中承担更多的费用和责任,今年4月特朗普在讲话中表示沙特王国并没有公平的对待美国,因为美国投入了上百亿美元来反对极端组织,保卫沙特的安全。
沙特一直强调支持反对极端组织,但在2016年沙特为了不影响对也门胡塞武装的袭击,并没有如他宣称的一样派兵到叙利亚增援对‘伊斯兰国’的打击。
沙特的空头诺言引起了特朗普的不满,为了缓和矛盾,沙特正打算向美国购买几十亿美元的高科技武器,包括‘萨德(末段高空防御系统,THAAD)’。
特朗普在沙特和伊朗之间保持着适当的倾斜和微妙的平衡,既没有跟伊朗翻脸,但也倾向于支持沙特。在也门内战这场沙特和伊朗的‘代理人战争中’,美国的也门政策对沙特至关重要。
从2015年开始沙特花费了差不多2000亿美元帮助也门政府打击胡塞武装,却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有益的效果,反而因为空袭酿成了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招来国际社会的谴责,还加强了伊朗对胡塞武装的武器和经济支援,将沙特国土置于胡塞武装导弹报复袭击的危险下。

也门遭到空袭后的残垣断壁,来源:AP
目前,美国并不愿意正面卷入也门内战,白宫的官方说辞较奥巴马时期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支持联合国促成也门政府和胡塞武装的和谈。但特朗普不像奥巴马一样强调沙特对人权的违反,并且取消了一些对沙特的武器禁运,给予国防部更多自由为沙特领导的盟军提供武器和情报支持。
其次,今年5月3日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与特朗普在白宫会晤,希望重启巴以和谈。特朗普的态度与竞选时坚定捍卫以色列的立场不同,但并不像沙特一样坚持支持具有全主权的巴勒斯坦国。
今年2月15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问美国时,特朗普表示在巴以两厢情愿的情况下,他对实现巴以和平的‘一国方案’和‘两国方案’都表示支持,这个态度与美国一贯的‘两国方案’(巴勒斯坦国拥有独立主权并与以色列犹太国家和平相处)立场迥异。沙特外交大臣朱拜尔随即表示,依然坚持以‘两国方案’解决巴以问题。
沙特的戒备:亚太策略与后顾之忧
今年3月,沙特国王萨勒曼率领1500人的队伍,高调访问了亚洲6国,包括日本和中国这两个沙特实现‘2030愿景’计划关键的经济合作伙伴。
并且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与文莱都是逊尼派穆斯林占据人口多数的国家,还是总部设在沙特王国吉达市(Jaddah)的‘伊斯兰合作组织’(Organization of the Islamic Cooperation,原名‘伊斯兰会议组织’)成员。因此这些亚太国家是沙特建立逊尼派统一战线,对抗伊朗扩张的重要伙伴。

萨勒曼国王访问马来西亚,来源:Al Jazeera
沙特对特朗普的态度一向积极,外交大臣阿德尔·朱拜尔(Adel al-Jubeir)也对美国新一届政府更多的表示出赞美之词,特朗普也在也门和伊朗核协议问题上支持沙特的立场,在宣布‘禁止危险的穆斯林踏入美国’时禁发签证的国家也将沙特排除在外。
但特朗普对自身利益的追求使得沙特需要增加其外交灵活性,转而与亚太大国建立良好的关系,以增加与美国谈判时的筹码。沙特担心美国对他的支持和进而产生的要求会对其造成损害,比如在巴以问题上,巴勒斯坦分裂严重力量衰微,特朗普需要逊尼派穆斯林帮助其促成巴以和解,这就需要沙特和以色列合作。
沙特虽然由于美国和伊朗关系改善而走近以色列,但不可能由于和以色列对伊朗怀有共同的敌意,而抛弃巴勒斯坦的利益,因此一直坚持巴以和解的‘两国方案’。
此外,特朗普多次强调沙特应承担更多反恐战争的费用,沙特担心自己成为美国的ATM机。沙特的财富并不是无限的,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计,沙特在2017年的GDP将达到6900亿美元,和美国俄亥俄州6530亿美元的GDP差不多。
沙特目前的人口不断增长且有年轻化趋势,整个社会面临着高失业率的危险,并需要打破对依赖能源收入的单一经济结构(‘2030愿景’计划的主要目的就是打破对石油经济的依赖)。
特朗普在竞选中宣称将摆脱沙特的原油进口而‘能源独立’,这一说法并不现实,但美国页岩油生产的繁荣却极大削弱了沙特乃至欧佩克昔日原油市场霸主的地位。
2016年11月30日,为抵制国际油价下行的压力,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成员国达成8年来的首次减产协议。伦敦国王政策研究所和《华尔街日报》分析师都认为,减产并不能将国际油价推向沙特理想中每桶60-70美元这个水平,欧佩克成员国伊朗和非成员国俄罗斯目前急需扩大石油产量以维持国内经济,不会像沙特一样认真减产,这也限制了油价的涨幅。

自2016年4月至今原油价格变化,来源:截图自EIA报告
根据美国能源署(EIA)发布的月度报告,目前国际原油价格不到50美元/桶,较上一年增加了0.76美元/桶。且油价的回升会给沙特带来悖论:不减产则无法对抗国际油价下行的压力,而根据世界银行(World Bank)提供的数据,沙特的石油收入占其GDP总额的22.5%以上,仅次于伊拉克,油价下跌会对其经济发展造成冲击;若减产以平衡油价,沙特又将面临失去市场份额、给美国页岩油带来增产机会的风险。

世界各国石油收入的经济占比分布地图
来源:截图自世界银行(World Bank)报告
沙特2017年的国防开支达567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和中国居世界第三位,国防开支已经占到了沙特GDP总量的14%,而美国国防开支虽高却只占GDP的3.3%,这不仅危害了沙特自身的发展,也削减了其呼应美国要求为反恐战争提供财政支持以及保护叙利亚难民的能力,自降身价。
据EIA数据,美国从2011-2017年,在世界石油市场上的供应份额在不断增加。沙特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原油出口国,但由于减产,出口数量已在下降,而目前占沙特原油出口最大份额的是中国,其次才是美国,随后是韩国、印度及其他亚洲国家,这也是沙特欲与亚太国家修好的原因。

2017年国防开支排名世界前10的国家
来源:截图自global fire power
美沙关系:彼此利用与相互制衡
对美国来说,伊朗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形成由神权统治的国家,抨击美国的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并削弱其他中东亲西方国家的利益,对美国的地位提出了挑战,因此美国势必会防止伊朗生产核武器,对其施加经济制裁以遏制其扩张。但同时美国还要避免将伊朗推向中国和俄罗斯的一方,形成结盟。
美沙两国出于政治盟友关系、经济共同利益、以及伊朗扩张带来的忧患将会继续保持亲密关系,但美国会扮演一个平衡者的角色,采取偏向任何一方的极端战略的可能性极小,从而在沙特、伊朗、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寻求力量的均势和微妙的平衡,而沙特则为了解除对美国的后顾之忧而将目光转向亚太。
因此特朗普上任后虽然选择首访盟友沙特,但两者关系的发展恐怕不会如预期一样乐观,依然会是彼此利用和相互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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