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东研究通讯
2017年4月16日， 土耳其修宪公投成功 (一星期后将正式确认)。虽然修宪支持者以51.2%的微弱优势胜出，但这次公投对土耳其而言意义重大，并招致外界诸多批评。
就在反对派大声嚷嚷着公投的犯规和欺诈的同时，埃尔多安总统告诉欢呼的支持者们这是「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次，公民政治改变了我们的统治制度。」 他还表示，全民投票结束了土耳其长达两百年的体制争议的历史。
4月16日埃尔多安的支持者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集会
来源：NBC News
媒体与学者的讨论
在这次修宪前后，世界各地的媒体和学者议论纷纷：
早在今年初，宪法委员会主席穆斯塔法（Mustafa Şentop）, 在接受土耳其每日新闻报（Daily Sabah）采访时就指出，新的「总统制」将权力趋于集中，会有效的阻止军方对国家活动的干政。
在原有的「议会制」下，总统是从议会里产生，而在新的「总统制」下，土耳其的议员和总统将分别由人民选举产生，这样更体现了人民的意愿和民主性。
他举例强调，1960年和1971年的军方政变，虽然两届总理都是民主选举产生，但是由于军方干涉国家政治，两届总理都被迫下台。之后，土耳其新总理是按军方的要求从最大的反对党之一即共和人民党（CHP）里面产生，并非通过民主选举。所以，新的「总统制」 将充分体现民意，军方也不能随便改变民意。
穆斯塔法教授
来源：Tarih Bilinci
然而，许多批评者却担心「总统制」将使土耳其总统的权利变得相当强大而成为「一人统治」。因为，土耳其总统制没有像法国和美国的总统制一样能有效的对总统行政权力进行制衡。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2017年4月15日刊封面文章以 「土耳其公投陷入专政」为题，就尖锐地指出土耳其在「总统制」下，由于议会的议员选举和总统选举分头同时进行，总统和大部分的议员都很有可能将会从同一个政党里产生，所以并非跟随所谓的西方民主，大有「独裁」嫌疑。
此外，在「议会制下」，埃尔多安必须脱离政党，成为中立的总统。但修宪后埃尔多安将作为政党的首脑有权力决定对他有利的议员做为候选人。这样，国家总统和政党的首脑集于一身，文章认为土耳其的民主在「走回头路」。
哈佛大学土耳其经济学家兼教授丹尼·罗德里克（Dani Rodrik）的推特上也指出，「这是关于一个人 （埃尔多安）和权力 （的事情）」。4月17日，公投结果出来后，在他的博客里，他更担心埃尔多安领导下的土耳其最糟糕的结局将会像现在的阿富汗一样陷入分裂。
罗德里克教授
来源：Tilgurg University
华盛顿智库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中东项目主任亨利·巴基（Henri Barkey）在《华盛顿时报》发表的文章中表示，土耳其在全民投票后将不再是原来的土耳其了。因为，根据他的观点，土耳其将开始民粹主义制度的统治。
喧哗的原因
那么，究竟为什么「议会制」到「总统制」的改变会引起如此大的喧哗？这次公投触及了宪法里的18项修正案。其中，最重大的影响就是将土耳其建国以来一直实行的「议会共和制」改为「总统制」， 废除总理，土耳其总统将同时担任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
首先，这个改变将会使总统的权利大大增加和集中，尤其在宣布战争的权力上。调整后的宪法第104条款增加了总统可以直接使用「行政命令」以所谓威胁「国家安全」的名义宣布战争，这使得宪法第92条--宣布战争状态和部署武装部队需要通过议会--成了「影子」条款。
原土耳其第26任前武装部队总参谋长、陆军将领伊尔凯尔·巴什布（İlker Başbuğ）就在接受Sözcü 报纸的著名记者Uğur Dündar的采访时就有提醒过，「恩维尔 帕夏的教训不应该被忘记」 。
恩维尔 帕夏
来源：Espionage History Archive
恩维尔帕夏（Enver Pasha ，1881-1922）是青年土耳其党人，他曾经是奥斯曼帝国三巨头之首，执掌大权，积极推动中央集权的改革。然而，在奥斯曼帝国最需要保持中立的时候，他却同意了德国的两艘战船「布雷斯劳 （Breslau）」号和「戈本 （Goeben）」号通过伊斯坦布尔海峡。
在没有征求当时的奥斯曼帝国的Vizier（相当于首相）的意见同时 ，他竟允许德国的两艘战船挂着土耳其的旗帜进入黑海，炮轰俄国的奥德萨（Odessa）和塞瓦斯托波尔（Sevastopol）两个港口。
之后，俄国向奥斯曼帝国宣战，于是恩维尔 帕夏将奥斯曼帝国带入第一次世界大战。因此，在「总统制」下，总统权力增加和集中,无不让人担心隐藏在总统背后的包括他本人个性的诸多变数。
其次，修改后的宪法将把 议会成员从550名将增加到600名。尽管人数增加了，但是议会的作用却大大减弱。在新的「总统制」下，议会只能讨论土耳其的社会问题，不再涉及国家事务。换言之，议会的监督，制衡作用将会有很大的局限。
回顾2003年，时任土耳其总理居尔(Gul ，正发党）就曾经递交过一项允许62000人的美军部队驻扎在土耳其领土上，并把土耳其作为美军对伊拉克战争的基地的议案。
但是，这个议案遭到了包括执政党正发党议员在内的否绝，制止了美国在对伊拉克战争的「北方阵线」的计划。然而，在即将执行的「总统制」下，「强总统，弱议会」的权力结构将会是今后土耳其政府的特征之一，值得重视。
再次，选举中的较出乎意料的是，历来反对正发党的右翼政党「民族主义行动党（MHP）」却支持这次修宪。土耳其马尔马拉大学（Marmara University）的教授多斯特（Barış Doster） 引用土耳其总理耶伊尔德勒姆（Binali Yildirim）的话，称「在新的总统制下面，将会有来自MHP的部长」。 多斯特教授认为，总理的言辞应该被解释为政治贿赂，即使这不是总理的真正意图。
土耳其总理耶伊尔德勒姆
来源：世界新闻网
然而，如果总理的「言辞」成为事实，那么民族主义行动党将依附于执政党正发党，失去了在野党制衡的作用，使土耳其将由多党制逐步演变成两党制。值得注意的是，民族主义行动党一直被认为是支持突厥主义的「大本营」。该党和正发党合作，将会给土耳其的中亚政策带来变化，同时影响中国的新疆。
同时，值得考虑的是，土耳其的「总统制」将在2019年正式施行。在这个过渡时期，土耳其将会完善宪法的细则。据土耳其广播电视总局（TRT）报道，在六个月内，土耳其会将总统的选举制度，议会的选举制度，政党的选举制度一一完善。
因此，在过渡时期，埃尔多安政府是否会通过有利于今后「总统制」下的选举制度，是否还会提前选举，我们将拭目以待。总之，2019年实行总统制从法律上已经被确定。不管是赞成的，还是反对的， 关心的人们必然会在过渡时期冷静思考这个国家的经济、政治、外交等政策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既然是「改变了宪法制度」，那么「变」到何种地步、何种深度？人民乐意接受的一些旧的政策又如何在新的制度下保持连续性，才不至于朝令夕改而引发新的政治动荡？各政党的相互制衡又如何在新体制下进一步发挥积极作用？对权力的制衡是否从此失去了作用而成为一纸空文？关心者们都在等待新的变化，公众的心声还会继续发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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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aşbuğ: Milli güvenlikten tek başına Cumhurbaşkanı'nın sorumlu olması doğru değil; Enver Paşa unutulmamalı!" T24.com.tr. Accessed April 17, 2017. http://t24.com.tr/haber/basbug-milli-guvenlikten-tek-basina-cumhurbaskaninin-sorumlu-olmasi-dogru-degil-enver-pasa-unutulmamali,390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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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TRT Haber." 3 madde hemen yürürlüğe girecek. April 17, 2017. Accessed April 18, 2017. http://www.trthaber.com/haber/gundem/3-madde-hemen-yururluge-girecek-309790.html.
今日主笔 \ 郭小里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 阿拉伯和伊斯兰研究中心 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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