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东研究通讯
2011年卡扎菲的身亡为利比亚战争划上句号，但政局的动荡并没有因此而结束。2014年8月以来，利比亚再次陷入内战。位于的黎波里的利比亚国民议会，和位于托布鲁克的国民代表大会，因其军事行动代号分别被称为「黎明派（Dawn）」和「尊严派（Dignity）」。两个政府、两个议会并立的局面使得国内武装冲突不断，恐怖组织和极端势力趁机在利比亚境内扩张势力。
2015年12月7日，联合国安理会一致同意利比亚两个对立派别签署《利比亚政治协议》，结束分裂局面，在此协议基础上，民族团结政府(Government of National Accord)于2016年1月19日正式宣布成立，由法伊兹·萨拉杰出任总理。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ISIS被赶出了其在利比亚的主要据点，但民族团结政府的低效，和反对派将军哈夫塔尔势力的扩张，都给国家稳定带来负面影响，可能会导致恐怖组织再次趁虚而入。
西方国家在利比亚政策上左右为难，究竟应该继续支持民族团结政府，还是转而支持哈夫塔尔的军人统治，还是另寻出路？卡内基和平基金会中东项目高级研究员弗兰德里克·韦雷，和德国国际事务与安全研究所的沃尔夫勒姆·拉切尔副教授，近日在《外交事务》杂志撰文进行了分析。
战斗中的利比亚士兵
来源：国际在线
利比亚，对于刚刚上任不久的特朗普政府来说，是众多危机中最有挑战性的一个。作为一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地中海国家，利比亚游走在内战的边缘，这对美国的国家利益及其同盟关系可能会产生深刻的负面影响。
利比亚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国家分裂状态，尽管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IS）已在去年被驱离了其在利比亚主要的控制区域，原油的产量也达到了近三年以来的峰值，这仍不能改变这个国家脆弱的事实。位于的黎波里的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虽然有联合国的支持，但并没能很好的履行其基本职能。
不仅如此，这个被国际社会唯一认可的合法政府还面临着来自利比亚东部力量的挑战，由埃及、阿联酋和俄罗斯支持的哈里发·哈夫塔尔将军领导的反对势力。此外，利比亚的经济面临崩溃的危险，这些混乱在给恐怖分子提供可乘之机。
特朗普政府的当务之急是要对利比亚政治的复杂性有清醒的认知，不能把利比亚的政治派别分类过于简单化，草率而错误的贴上「伊斯兰激进主义」、「世俗派」或「民族主义」的标签。美国一定要避免只透过「反恐怖主义」的滤镜来认识利比亚，也不能完全依靠区域性国家来解决利比亚问题，尤其是不能依靠埃及，埃及的爱国主义和世俗化倾向只会加剧利比亚国内的分裂，激化激进主义。
把利比亚问题的解决寄托在欧洲也不是可行之策。没有美国的支持，欧洲很难起到实质性作用，这会给俄罗斯可乘之机。如果美国在利比亚各派的冲突中只支持民族团结政府，或只转向哈夫塔尔，如一些区域国家领导人所希望的那样，混乱和一场持久的利比亚内战将会被不可避免的触发。
的黎波里和托布鲁克政治派别代表举行挫谈会议
来源：Reuters
利比亚现状
过去的几年里，欧美国家的军事行动在摩苏尔和叙利亚东部受阻，但在美国空军和西方特种部队的支持下，利比亚于2016年12月艰难的收复了北部港口城市苏尔特——ISIS在北非的主要据点。
此外，从东部的德尔纳和班加西，到首都的黎波里和靠近突尼斯边境的小镇塞卜拉泰，ISIS的秘密据点和恐怖分子都已被清除。但是失去大本营和主要集散地的恐怖分子又会带来其他隐患。
利比亚地图（小编已标注文中提到的四座城市）
来源：Maps of the World
ISIS的残余力量仍会纠集起来制造麻烦。苏尔特被收复后，原先盘踞于此的恐怖分子逃往苏尔特南部山谷，他们打算在那里重新组织起一个小型训练营，如同今年1月18日被美军509轰炸机联队消灭的ISIS训练营一样。这股势力曾在塞卜拉泰西部的一个小镇出现过，这个小镇是突尼斯圣战分子的聚集地，并且他们仍然有能力进攻首都的黎波里及其周边地区。
收复苏尔特之战
来源：国际在线
除去这些具体的威胁，总体来说利比亚的危险在于，其历史和现状对恐怖组织有着强大的吸引力：部落化、对国家认同感的缺乏和长期的分裂、需要缓慢复苏的经济、政治权力的真空、以及愈演愈烈的国家极化状态为暴力的滋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更为严重的是，新的恐怖组织也在不断生长，比如萨拉菲派的安萨尔伊斯兰教义组织。这些激进势力会在利比亚国内的冲突中扩大自己的影响，比如2014年「尊严派」和「黎明派」之间的内战导致ISIS在混乱夹缝中的壮大。
西方国家指望利比亚可以通过不同派别共同抗击ISIS来促进国家的团结统一，然而事与愿违，现实恰恰相反。利比亚国内对抗ISIS的武装力量没有统一的权威领导，各派之间的关系是松散甚至敌对的。
比如，来自利比亚西部第三大城市米苏拉塔的军队在收复苏尔特的战役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次行动由民族团结政府领导和指挥，但是米苏拉塔武装力量并不支持利比亚政府，甚至拒绝放下武器，并积极参与到内战中。此外，虽然米苏拉塔武装协助清除了苏尔特的恐怖分子，苏尔特的一些部落把这场胜利看作米苏拉塔人对他们的征服而非解放，因此他们拒绝米苏拉塔人主导的战后重建工作，这给了ISIS死灰复燃的可乘之机。
在利比亚其他地方也存在着冲突的隐忧。在班加西和德尔纳，不承认民族团结政府的哈夫塔尔将军和他的军队打败了ISIS和其他的圣战分子，但在此过程中，他也扶植了萨拉菲派和一些反对政府的部落首领。
哈夫塔尔打击ISIS的胜利会重燃他的信心，以对抗联合国所支持的民族团结政府，并给首都的黎波里和整个国家的稳定带来严峻威胁。这将导致西方国家派兵援助利比亚政府，以避免由于哈夫塔尔势力扩大而导致的利比亚内部的分裂。
哈夫塔尔
来源：Magharebia
内战的隐忧
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作为防止内战再次发生的政治力量，在其成立的一年里表现并不佳。在利比亚内部，支持该政府的群体范围狭窄，而他的国际盟友无力劝阻埃及等区域性国家以及俄罗斯对反对派的支持，信誉度在不断下降。最重要的是，自《利比亚政治协议》签署以来，随着哈夫塔尔的势力在利比亚东部不断增强，政府与反对派的力量博弈一直处于变化之中。
政府想要通过扶持东部反对哈夫塔尔的有影响力的人物来削弱其力量，但在这场赌局中，政府很不幸的失败了。从2016年初期开始，哈夫塔尔就驱逐或禁声了利比亚东部军队里不愿效忠于他的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哈夫塔尔增强了一些萨拉菲派团体的武装力量，恢复了卡扎菲时期的许多情报机构，并且指派军方长官取代了部分市政府官员。
去年九月，经过几个月对部落首领和军官的人事调整后，哈夫塔尔无需耗费太多兵力就拿下了利比亚东部最大的「石油新月地区」，该地区的石油产量约占利比亚总出口量的60%。由于掌握了重要资源，哈夫塔尔给了民族团结政府重重一击。
哈夫塔尔因在班加西抗击ISIS受到欢迎
来源：Reuters
控制了东部地区后，哈夫塔尔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扩大自己的权威和影响力。哈夫塔尔在南部的武装力量目前还不够强大，不过已经表现的越来越有攻击性。在苏尔特附近的地区，哈夫塔尔从苏尔特一些部落中抽调人员组成民兵组织。如果与米苏拉塔武装部队发生冲突，哈夫塔尔则可以得到曾与米苏拉塔部队一同对抗过ISIS的拉菲派强有力的支持。
最令人担忧的是，哈夫塔尔可能会挑起首都的黎波里的混乱并从中获利。他曾宣布将会很快发动解放的黎波里的战斗，这一说法变成现实还为时尚早。因为哈夫塔尔在首都周边并未有太多兵力部署，而且他位于东部的军队也不大可能会到西部作战。
但哈夫塔尔并不需要真的通过进攻首都来获得权力，他只需要利用首都内外的民兵组织制造混乱，然后宣称只有他能带来稳定，从而获得支持。
民族团结政府很有可能会因此分崩离析。毕竟自2016年3月再的黎波里执政以来，民族团结政府连在利比亚首都都没能树立起权威，更何况是其他地方。反对派政府一直持续不断的在的黎波里的民兵组织中施加影响，米苏拉塔武装部队也在苏尔特战役中加强了自己的力量对抗民族团结政府。
在联合国的支持下成立武装部队以保护民族团结政府，这个过程将会非常缓慢，就算成立了，也只会遭到装备更为精良的民兵组织更强硬的抵抗，这只会加重的黎波里的动荡，激发更多的暴力行为。
对于普通的利比亚民众来说，民族团结政府的低效从国家经济危机和长期的政权分化中清晰可见。在过去的一年里，政府的一些成员相继辞职，即使是该政府最坚定的支持者也开始考虑重新商定政府成立的基础——《利比亚政治协议》。
利比亚士兵在狙击枪前祈祷
来源：国际在线
如今，利比亚政治的失败已经成为各派共识，除了哈夫塔尔以外，其他冲突中的各派都同意通过谈判协商达成妥协，以解决国内的政治争端。但目前，这些努力都宣告失败。在与西方外交官的会议上，哈夫塔尔非常清楚的表明了统治利比亚的决心，并断然拒绝了所有关于谈判的提议。
哈夫塔尔能够如此坚决，不仅仅是因为他背后有埃及、阿联酋和俄罗斯的支持。更重要的是，特朗普政府很可能会支持埃及在利比亚问题上的立场，帮助哈夫塔尔解除联合国对其进行的武器禁运，并且会为他提供情报和军事支持。
西方应如何做
西方政府过去通过支持民族团结政府，以期实现利比亚境内稳定的做法，如今显然已经不适用了，但即便如此，支持一个如哈夫塔尔一样的军事强人也不是上策。再次促进利比亚各派力量的协商谈判，达成新的政治协议，是西方政府更为明智的选择。
西方国家认为，哈夫塔尔的军人统治并不能为利比亚的和平稳定带来现实的希望。他的利比亚国民军（Libyan National Army）并不是一个国家意义上的武装部队，甚至连军队都算不上。即便是在东部，他的力量最为强大的地区，部队的主要战斗人员来自拥有不同背景的部落民兵组织，在西部和南部，也是如此。他们仅仅是伪装成正规军队而已。
因此，哈夫塔尔的部队可以最终夺取的黎波里并重建这个国家的可能性非常小。利比亚人口的1/3都居住在大的黎波里地区，事实上，如果放任哈夫塔尔去制造首都的混乱，则可能会把这座城市拖入动荡数年的泥潭，使得平民流离失所，导致人道主义灾难。
为了抵抗哈夫塔尔，势不两立的双方可能会组合在一起，如同在班加西发生的情况，的黎波里的非伊斯兰武装力量可能会同伊斯兰圣战分子一起战斗，这又给恐怖分子提供了扩大势力的机会。
战斗枪炮声震耳欲聋
来源：国际在线
西方学界对哈夫塔尔控制利比亚持着担忧的观点。他们认为，即使哈夫塔尔能够完全控制的黎波里，他的统治也会导致更多的激进主义。哈夫塔尔不会对ISIS、阿尔卡义达、或者穆兄会做出区分，也不会对普通伊斯兰教徒和恐怖分子区别对待，他可能会对伊斯兰教徒采取的暴力行动会把部分温和派推向反面。并且，极端主义教派萨拉菲派会在他的统治下得势，进而推进原教旨主义。
总而言之，无论是继续支持民族团结政府，还是支持哈夫塔尔，都不会让西方政府看到利比亚的和平统一，美国应该与区域性国家一起推进利比亚各武装派别新的政治协商，并敦促他们停止对哈夫塔尔的支持。同时，利比亚问题也将考验特朗普政府如何对待强硬的俄罗斯。
参考资料
Wehrey, F. andLacher, W. 2017. Libiya after ISIS: How Trump can Prevent the Next War. ForeignAffairs.
Lewis, A. 2017.Islamic State shifts to Libya's desert valleys after Sirte defeat. ReutersWorld News.http://uk.reuters.com/article/uk-libya-security-islamicstate-idUKKBN15P1H1
Libya Map. 06December 2013. Maps of the World. http://www.mapsofworld.com/libya/
代尔，波利提. 2016. 国际社会同意向利比亚政府提供武器. FT中文网.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67579
Amara, H. 2016. 利比亚部队夺回苏尔特 ISIS失去北非大本营. 界面新闻. http://www.jiemian.com/article/1001329.html
李雪. 2015. ISIS暴行激起利比亚民众强烈反抗. 国际在线. http://gb.cri.cn/42071/2015/10/11/8211s5128034.htm
注：本文观点仅代表原作者，不代表本文主笔和中东研究通讯
今日主笔 \ 张慧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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