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将人性的可能之恶集中一处,展现予世人
文|中东研究通讯
当地时间2月6日清晨,以色列南部阿什克隆附近的无人地带遭到一枚来自加沙的火箭弹袭击,抛射物未造成财产损失或人员伤亡。以色列方面立即对加沙地区数个哈马斯据点实施多起报复性打击。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与其右翼内阁数位成员谈及此次袭击时均措辞严厉,加沙局势陡然升级。

以色列袭击加沙地带
以色列教育部长本内特表示与哈马斯的下一轮冲突只是时间问题。就目前的巴以僵局来看本内特所言不假。生活在严酷边境封锁下的加沙人民将不会忘记斗争,而每一枚来自加沙的火箭弹都可能成为以色列对哈马斯实施新一轮大规模打击的借口。就事态发展来看,以色列与哈马斯似乎均没有做好随即开战的准备,但此轮局势升级在某种程度上却反映着双方的各自窘境与窘境中的杀机。
疲惫的哈马斯
周一的火箭弹并非出自哈马斯之手也非其授意。火箭弹发射不久,加沙的一个小型‘圣战’团体发表声明,谴责哈马斯逮捕其成员,并指责加沙当权者‘与犹太人无异’。按以往经验,此声明可视为该组织对火箭弹进行认领。2014年加沙战争后,加沙地带诸多激进‘圣战’组织时而向以色列境内发射火箭弹。以色列方面认为哈马斯应对加沙局势负责,相应地,也应为所有来自加沙的火箭弹买单。如此一来,诸多比哈马斯更为激进或不满其当权的‘圣战’组织便以挑衅以色列为手段,假敌之手惩罚哈马斯。此轮局势升级即是加沙地带哈马斯与其他‘圣战’团体矛盾日益尖锐的体现。

加沙地带
2014年以色列对加沙地带实施‘护刃行动’后,哈马斯元气大伤,短期内几乎无法对以色列构成任何实际威胁。哈马斯偃旗息鼓,其合法性便会不断受到加沙地区诸多更为激进的‘圣战’组织的挑战。由于忌惮以色列的惩罚性打击,哈马斯不得不对加沙内部的异见组织进行镇压。此矛盾附着于哈马斯与以色列的先天矛盾及其与西岸方面的固有分歧后,哈马斯疲敝不堪。
类似的火箭弹袭击将随时有可能将哈马斯拖入一场毫无准备的战争,而周一的火箭弹则更显不合时宜。目前正是哈马斯内部大选即将来临之际,政权过渡时期外部局势骤然紧张显然是哈马斯所不愿看到的。当然,这也可能是以色列方面选择于此时激烈反应而促使态势升级的动机之一。另一方面,近日来,塞西总统治下的埃及与哈马斯关系显著回暖。

哈马斯领导人与埃及前总统穆尔西
自从2013年与哈马斯关系紧密的穆兄会政权被推翻以后,埃及方面紧闭拉法口岸使加沙封锁更加令人窒息。今年一月底,哈马斯代表团访问埃及,双方关系明显缓和,这也意味着哈马斯可以经由拉法口岸获得更多物资,这其中自然包括武器装备。偏偏此时,一枚落入无人区的抛射物引发了以色列的激烈反应,哈马斯的喘息之机或转瞬即逝。
以色列的考量
加沙事态升级后,哈马斯发言人表示新一轮紧张局势由以色列方面一手造成,其目的在于转移其国内的贪腐丑闻。内塔尼亚胡的贪污调查与加沙局势升级的关系虽无从考证,但以色列方面对于该枚火箭弹的激烈反应多少出自其对自身局势的考量应是确切无疑的。从上文论述可知,疲惫的哈马斯目前并没有升级加沙局势的动机,也没有管控所有来自加沙地带抛射物的能力。这当然不意味着哈马斯已不再对以色列国家安全构成威胁,只是此时使事态升级对哈马斯百害而无一利。以色列才是客观上有意愿且有能力使局势骤然紧张的一方。
定居点问题是近来以色列社会的核心议题。从去年年底的联合国反定居点法案到持续发酵的阿莫纳定居点拆除行动再到近日的非法定居点合法化法案,内塔尼亚胡的右翼政府正处于来自国内国际的多重压力与质疑之下。保障国家安全是以色列右翼政府的生存之基。此时,强硬、激进、高调地回应一枚来自加沙的火箭弹可以帮助内塔尼亚胡政府纾解自身困境,向以色列社会展示其内阁在应对国家安全问题时依旧是高效而不可替代的。
此外,以色列对加沙火箭弹的高调回应是右翼国防部长阿维格多·利伯曼的政策体现。利伯曼去年五月上任以后已多次造访加沙边境。他曾保证下一次与哈马斯的冲突将以以色列的决定性胜利而告终,加沙地带的哈马斯政府将就此终结。由此看来,利伯曼掌印国防部期间,加沙局势无论出现何种恶化都不足为奇。
加沙问题的死结
在以色列的长年封锁与频繁轰炸下,加沙地带已成为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没有天灾,只有人祸。以色列方面认为哈马斯是一切惨剧的根本原因,该组织不承认以色列国并持续威胁以色列国家安全,对其所盘踞的加沙地带实施封锁并进行必要打击是以色列国家安全利益所在。可问题是,如果阿拉法特及其领导下的巴解组织与以色列握手言和后为巴勒斯坦带来的只是一座座犹太定居点与愈发渺茫的建国希望,那么以色列凭什么要求哈马斯也放弃抵抗握手言和?哈马斯将巴以问题宗教化的立场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但更好的方法是什么呢?

巴勒斯坦领土变化
另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以色列是否真的希望哈马斯彻底失势从而安全地解除加沙封锁?以色列国将自身定义为‘犹太国家’,这一定义决定了以色列的两大核心议题,即‘国家安全’与‘人口结构’。国家安全决定其能否秉持‘国家’属性;人口结构决定其能否秉持‘犹太’属性。巴以地区‘阿拉伯人口减少,犹太人口增加’是最符合以色列国家利益的人口结构变化趋势。
加沙的长年封锁与战争背景下,一方面,哈马斯很难对以色列国家属性构成实质威胁;而另一方面,阿拉伯人为主体的加沙地带,人口死亡率、迁出率长年居高,其导致的人口结构变化是完全符合以色列国家利益的。哈马斯‘可控地’存在,为以色列封锁与打击下,符合其国家利益的加沙僵局提供了合理性,那么其根除哈马斯从而解除加沙封锁的动机是什么呢?毕竟所谓‘正义’在国家利益面前总是无比脆弱的。

加沙地带的人民
此外,哈马斯与法塔赫的先天矛盾有助于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分而治之’,哈马斯的宗教途径可以对以色列真正惧怕的民族主义形成牵制。如果哈马斯‘最大的敌人’都没有彻底消灭它的意愿,加沙僵局究竟要谁来打破呢?
春秋无义战,加沙更是如此。如果哈马斯发动恐怖袭击,炸毁一辆以色列公交车后,声称其目标只是车内的以色列军官,人们会觉得荒唐可笑;但当以色列炸毁一座加沙民宅带走数十条生命后,声称其目标只是楼内的一处哈马斯目标时,其与其口中的恐怖分子又有多大差别呢?
加沙将人性的可能之恶集中一处,展现予世人。死结之中,总有一枚来自加沙的火箭弹会成为新一轮大规模冲突的导火索。巴以僵局下,战争于这里轮回,而问题却无法于这里解决,这便是加沙的宿命罢。
今日主笔 \ 鲍克凡
本文由知事 转码显示查看原文